书评:《巴别塔》

(书评待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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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AFT]

很久以前 “小隐” 推荐的一本书,差不多七八年前我很喜欢看她的视频,看起来让人感觉很舒服。这本书也在书单趴了很久,终于决定开始读。

作者的比喻克制又准确精妙。

乱言塔脆弱和幼稚的秩序如何建立呢。本是主仆两人的考沃特和达米安在第二章结尾的做爱场景以强烈的生命力和探索气息回答或者说掩盖了这些问题。

第五章第六章关于语言本身的大量论述,无论是宗教还是生物角度,都有种自嗨气息,看得头昏脑涨。

充满哲学讨论意味的冗长繁复的对话是本书的一大特点。

乱言塔中考沃特设计的充满癫狂想象和无边界的自由的制度是对乌托邦的探索还是个人变态欲望的发泄呢。

一日之王的故事在《金枝》中也提到过。

第十四章:婊子的自白和繁复扭曲的文学评论。

相较于小说内容,小说中的小说乱言塔更吸引人,也更具寓言意味。

剧情的高潮是两场审判:弗雷德丽卡和奈杰尔的离婚,以及对《乱言塔》是否是淫秽作品的听证会。

原文摘录

第1章

爱情这东西,总是源于喜欢,却又与喜欢混淆,让人遗憾。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沮丧、有敌意,还是什么。但在咱们这儿,我觉得我们都反应过度,去怀疑某个人是不是绝望,其实他根本就不绝望,他单纯就想打进来激怒你。我们看到的多是这个世界的阴暗面,我是这么想的。

那些能幸运地走到乱言塔的人,并不确知女孩们命运如何,虽然在旅途中人们议论纷纷,谣传四起。但那种年月里,有太多亟待完成的事情,她们是死是活并不重要。

休极力回想自己年幼时是怎样的,那时候他觉得时日是一种近似“无限”的概念,剩下的季节无法想象地遥远,就像一个行星上的人要用毕生时间才能绕太阳一圈那么遥远。

宗教总是围绕着性打转。很多时候否定性,并试图诛除性,但越是想否定或诛除某件事的人,越是会对那件事本身着迷,变得很反常、很丑陋,所以时下对性更包容、持更开明态度的趋势让人觉得兴奋……

我是一只可以侦察到无赖牧羊犬的狼,考沃特先生。我是一个精于控制的工具,也是一个可以用于制造恐怖的工具,我可以向您解释控制和恐怖的本质以及什么是用恐怖来控制。您现在可能觉得您并不需要知道这些,但这是所有男人都应该知道的,您迟早会意识到这一点的,即使您将我驱逐或杀死。

第2章

她同时相信,恐惧中藏着快感。

你根本看不见我,你完全不知道我是谁。我是一个重要的人,我曾是一个重要的人,而我现在是一个、是一个别人再也看不见的普通人……

温妮弗雷德当时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比尔像一颗被生拉硬拔掉还滴着血的牙齿一样,离开了布莱斯福德·赖德。而且,她也为自己担心。和比尔的婚姻之所以不难维持,是因为他多数时间是一个“不在场”的人。他的性格像挥发性气体,他咆哮,他易燃,他猛击。温妮弗雷德能有自己平静的好日子,单纯依赖比尔在这段婚姻中的缺席。

温妮弗雷德对生活有一种设想——就像比尔脱口而出的那样,是一种美丽的设想。含蓄的色彩,变幻的光线,古老的木制品,还有黄色的和白色的玫瑰。她和比尔去了很多个乡村拍卖会,既旅行,也买些椅子、桌子、箱子和梳妆台——这便成了他们共享的热情;他们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方式,互相倾吐着。

马库斯被斯克罗普对危机的评估弄得有些紧张,杰奎琳则毫不动摇——“他们不会这么愚蠢的。”杰奎琳说,“他们就像膨胀着胸脯、虚张声势的雄性动物,塘鹅和家鹅,他们终究会后退并转移注意力。你等着看吧,他们一定会这么做的,他们也只是人类。”

他们那时年轻而强健,充满着一种青春独有的巨大、精力充沛的绝望感,被迫面对事情时,又有一种合乎理智的恐惧。

我觉得基本上所有的人类都围绕着自己渴求的那些事情的表皮或边缘打转——几乎所有人都有不想从他脑中之眼看到的事情——不想让他们的某些想法浮现出来——我和每个人都没有不同。

格里姆上校继续说起来,他语速快,听起来很能言善道。他说:“我想再问一遍,清理公共厕所是谁的责任?我也想向您提供我的观察所得:前人很多创建理想社会或共和国的努力,最后功亏一篑,都是因为厕所这个小问题而失败,它并不是个无足轻重的问题。

那是我作为一个仆役、一个奴隶、一个有主人的人的欲望。那些欲望是在受命之下的隐秘的欲望,不是他自己的。现在我是一个自由人了——至少在你的说法中如此,所以我必须开始学会拥有一个自由人的欲望。

第3章

她不会为了自己的不快乐去埋怨奈杰尔,但是她确实对奈杰尔在她生活中的长期缺席而生气,也认为奈杰尔无法认清她所要的东西——说得明白一点,就是工作,她想要去工作。

人类发明了“原罪”的说法,因为除此之外的其他假说实际上更糟——宁愿能位居宇宙的中心,面对因自身失败直接导致了厄运的那种恐怖,也不要沦落为一个由偶然的、巨大的、邪恶的外力所造成的无辜受害者。

弗雷德丽卡却郁闷地发现,自己为他又将离家而感到受伤和低落。她想不明白自己这种心绪是因为会想念他,还是气恼他有这种说走就走的自主权,而她却没有,又或者是他可以兴冲冲地离开她。婚姻在它自己的弹性牢笼里带有固有的一部分情绪,但这部分情绪却不真正属于那些身在婚姻中的任何一方。

弗雷德丽卡惦记着威尔基的信,像惦记着自己处女膜破裂那般难忘。

弗雷德丽卡觉得当利奥八岁时,她都已经三十二岁了,她的人生基本上算结束了吧。

“幸会。”沙阿向弗雷德丽卡致意。“很高兴见到你。”皮纳克尔对弗雷德丽卡说。弗雷德丽卡突然有种在同一时刻被他们二人以不同方式鉴定和总结的感觉。

艾伦说:“我注意到的是,所有的能在谈论莎士比亚或者克罗德·洛林,甚至是詹姆士·哈罗德·威尔逊,都侃侃而谈并理性思辨的人,却总会在决定自己的婚姻时做出一些愚蠢荒谬的事情。意志坚定的人总是受到意志薄弱的人的压力胁迫,反之亦然。人们总是和自己对婚姻的向往结婚。我认识一个女孩,她的理想是嫁给一个煤黑色头发的男人,她最终遇到一个这样的男人,你说这是多么理想的婚姻啊——她嫁的那个男人无趣至极,还在房间的顶楼上藏着一辆火车模型。我也注意到有些人结婚就是为了向父母泄恨,或者重复他们父母的错误或成功,多数时候两者兼有。人们也以结婚为手段,达到远离父母的目的,更有无数的人草草和一个爱人结婚,是为了避开另一个爱人,但他们心里想的不是和自己结了婚的那个人,而是没和自己结婚的那个人。当然也有人结婚,是为了恶意刺激那个不要自己的人。”

“或者是为了钱。”托尼说。

“不要用利奥来胁迫我。我是利奥的母亲,我也是我自己,这两件事是同样的事实。我要去见我的朋友们。”

她又撑过去一天,这让她感到欣慰,但当这种释然的感觉化为跃动的血液滴落进她的血管中时,她又开始思索了:撑过去一天,再撑过去另一天,这究竟算什么样的人生?“很多人的人生,”一个冷嘲热讽的假好心的仙女的声音在她头脑里咕哝着,“很多人的人生。”

“你需要的不是我,”弗雷德丽卡说,“你只是想留住自己得到的东西,像所有占有欲强的雄性动物一样,你就像一头牡鹿一样,一旦某头牝鹿肆蹄而走,你就要嘶吼和追逐。你要的根本不是我,你要的和我毫无关系。”

如果她不是弗雷德丽卡,如果她不是他的妈妈呢?“妈妈”,是她深恶痛绝的一个词。为什么英语里会制造出这个合成了布裹尸体和亲密母性两种概念的词?

我一直对我母亲那消极的寡言感到相当怨恨。那不算是人生,那刚好是我最不想要的,刚好是我最不想过的。但是,我得到了同样的人生。

弗雷德丽卡起先以为这只树懒的颈部有一块甲状腺肿,一块凸起,后来才看到它并没有肿块:原来,绕在它颈部的是它的孩子,因为抱得那么紧,根本辨不出小树懒的轮廓,在树懒妈妈神秘的灰色毛中,竟然藏着八只小树懒,树懒妈妈的锁骨处埋着外人绝难辨认出的一只小树懒的头。树懒妈妈的怪事看在弗雷德丽卡眼中,令弗雷德丽卡刹那间回想起那夜在果园大门边的一刻,她儿子也攥着啊抓着啊,想挖开她的身体,重新钻回去。当然她现在无法想象,但多年后目睹着树懒又想起来,自己和儿子曾站在果园门口:“那是我人生中最糟的一刻,没有比那更糟的了。”

第4章

我年轻时当过密探,我的小姐,那真是能给像我这样的人带来极强感官满足的一种职业。幸而,在这个地方,这种满足感是被认可的,是不被视为会对人造成伤害的。如果您能接受我的建议,再不要游弋于这片林地中,您就永远不会知道我这种令您不适的满足感所为您解除的种种恐怖危难。

在我个性中占很大一部分的那些成分导致了我对退守和静思的渴求,我是渴望独处的,换言之,这是我对这些充满喧嚣的、不具价值的、存在某种另类危险的社会活动的一种回避。这些无尽无休的、情绪高涨的社会活动让我愈加感到难以融入和无法适应,尽管这些却似乎很自然地在我们的同伴之中找到了生命力。

他引领我们探讨对于热情的解放,但迟早我们会触及某一部分特殊热情的解放,那种解放建立于伤害他人取得快乐的基础上。

我们都曾有过这样的想法——以为生活发生在任何地方,绝不会发生在教室里,这就是问题的根源所在。

我的确是觉得‘生活会发生在任何地方,但绝不会发生在我所在的地方’,我不愿重复父母留给我的二手生活,我想,那是其中一部分原因。

“我一定得工作,”弗雷德丽卡说,“用不完的能量会杀了你,用不完的能量会转而与你对抗。”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得抢到某个人。所以造成了很多悲剧,很多愚蠢至极的悲剧。

“不,”她说,“他的确一度爱过我,但就像他说的那样,每个人都跟每个人相爱过,尤其是女人。我们俩都以为对方很特别,以为对方是很稀有的人。”

沉重的黑色大门上的两个门把手是黄铜铸件,一个是斯芬克斯,一个是美人鱼,斯芬克斯和美人鱼都有着金色的发亮的乳房,因为长期被人摸来摸去。(读者注: 这一点倒是全世界都一样)

这群所谓艺术家,认为逝者就是死了的人,之于面对自身问题的他们,是一无是处、毫无裨益的,甚至他们觉得逝者更有其负面意义和恶劣影响,因为前人的思维威胁着他们思维的原创性。

第5章

新时期的剧场所信奉的不是精细斟酌过的韵文式语言,而是指望“支离破碎的语言来让生活变得同样支离破碎”。所以,那是血腥剧场、尖叫剧场、身体极限剧场。那是一种在控制范围之内,既打破崇拜也冲脱旧习的剧场。

她有点过瘦,看起来可能有一点悲伤,也比较孤僻。但她完全是亚历山大所喜欢的类型;他一眼就能识别她这样的女人——并不心甘情愿,却依然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还怀有一种隐秘的焦虑或恐惧,就暗藏在她冰冷的外表之下。亚历山大以前爱过的所有女人都如此这般——凌厉、阴沉的女性,带着一种潜藏的激情,但弗雷德丽卡不在此列。

“人老去以后,为数不多的好处之一……”他说,“就是分得清楚谁跟你是合拍的人,谁是能真正和你分享回忆的人。我想,我们都很了解彼此。”

是啊,亚历山大又想起那个男孩来了。那个男孩活得自在,漫长的人生还未展开,“所以,他带有托马斯·普尔的基因,或我的基因,真的重要吗?”亚历山大自问,他自答道,“对,重要。”

罗杰·梅戈格说,当他自己还是个学生时,学习语法的经验是一个早已架设好要生擒你的圈套;是老鼠钻进迷宫中接连撞上的几道门;是教师展示极端权威和降下严苛惩罚的工具;是你写作发散创意思维时遇上的一连串可恨阻碍。简而言之,语法就是一种压迫。

亚瑟·比弗说:“马丁·布伯声称,旧时代的教师们从固有的社会文化中承袭了一种权威感。于是,在比较美好的说法里,对于那些侵略者般的孩子而言,教师是历史的使者。但是这种制度的病态之处在于随着文化权威的崩溃瓦解,却强化了一种权力欲,这种权力欲让教师变得刚愎自用、专横严酷,因为这种权力欲越来越被私自滥用。而这种权力欲的对立面也造成一种错误的‘爱欲’——它是权力欲的退化,变质成一种理想式的互惠互利与情感分享,从本该是专业的关系转化成个人的关系。但这种关系在所有师生间并不是可持续的,师生间的关系应该建立在诚实相对和耐久相处之上,但不是所有的教师都会对学生产生良好的感情,就算是那种‘假性家长’的关系,在学年结束之际也无法延续。所以教师和学生现在似乎更加像伙伴一样亲密,有些人指出这是以孩子为中心的教育机制的一部分。”

第6章

人,真的可以被愚蠢的行为、无谓的信仰,架空一生;而且,不止如此,语言的“天性”使然,使语言设下了陷阱、巧合或诱惑,诱使人类将整个人生耗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第7章

利奥在这期间很是安静,偶尔会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却不是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家?”没想到儿童在使用语言时,也会如此留心。

“我了解了,”医生若有所悟,“这不是一段很明智的婚姻。”

听到这种不费力的断言,弗雷德丽卡有一种为奈杰尔辩护的刚愎的欲望,尽管她的怒气丝毫未消。或者她只想为自己辩解,辩解自己选择结婚对象的不智。她只好说:“有时候事情会发展到脱离你的预期。”

“还能更糟一点吗,”丹尼尔说,“简直没有比无法挑动欲望的人做欲望挑动之事更糟的了吧。”

书,是作者用头脑写成的,也会被不同的阅读者在头脑中重写,相同的书,因为不同的读后感而被重写成一本不同的书。对作者来说,书中人物的命运可能比作者的朋友和情人都更加有趣——但并不是说作者忽略朋友和情人,他也在努力地去了解自己的朋友和情人。人们都是由语言建构起来的,唯语言不是我们仅有的一切。

弗雷德丽卡不能接受比尔受伤这种事情,不能接受比尔是脆弱得会受伤的。

弗雷德丽卡读了美国作者写的这本书,对她而言,在阅读审美上极有意思的一点是她做出了极大的努力,把本质上并不有趣的东西,硬是读出趣味来,可换句话说,很多东西或事情,如果别太用心去看去做,应该是挺有趣的。

后来,就像所有的集体一样,这个班级会发展出其独有的亲密和分歧,会分化成核心和替罪羔羊,会制定出同盟与联合的条例,会产生反对派及强烈的不赞同主张。

成年人倾向于对照着生活,来检视和衡量书中所写的内容,也常常发掘书的欠缺。

“学生们之间好像有一股思潮,”布尔说,“他们坚信:过去的一切都是危险的,某种程度上是一种死亡。他们认为历史毁灭了独创性。他们认为学术讨论是反艺术的行为。但最重要的是,他们相信一定要完成一种决裂,掀起一种反叛,创造一个新世界。”

她置身于20世纪60年代——那是年轻人口不断激增的整整一个时代,但她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那些相当“专业”的年轻人不能理解自己某一天也将会老去的事实。

她对绘画所知有限,所以无法评论画作,甚至也不知道看一幅画,如何正确地去观察、思考。她在艺术学校里待得已经足够久了,她很清楚视觉或图像不需要被强硬转化成叙事文本,但画中的面具图形似乎在邀请着她进行叙事解读。

“有时候,我们爱一些人的时候,会爱到恨他们。”她低声道。

第8章

反正圣诞节总是一个必须有人受伤的日子。

弗雷德丽卡一瞬间醒悟到,真正的错在她自己身上,错在她在没想明白之前就仓皇地嫁给他,错在她无法在这段婚姻中撑下去。这个领悟,让她动摇了,迟疑了。

这件洋装像为她量身定做的,她一对小而高的乳房,乖巧又优雅地端坐在胸部的贴身剪裁中,她柔细的手腕、苗条的腰身、秾纤合度的臀部,尽管都被覆在这一席丝织面料底下,却透露出恰到好处的美感,她身上的每一块凸起或每一方凹陷都相连起来,有了必须存在于原处的理由。

利奥站在他的爸爸妈妈之间,偶尔拉着两个人的手,既隔开了他俩,又联结了他俩。

我一开始一点也不懂该如何教书。我心想:这该多枯燥乏味啊。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这个过程反而让一切都更加真实——你穿梭于另一个世界,也栖居于这个世界——你发现你栖居的那个世界比以前真切多了。

看到拉斐尔·费伯时,弗雷德丽卡此时感到,人类在毫无预期之下看到一个自己爱过的也爱过自己的人时,所触发的那种微弱惊讶。

弗雷德丽卡终于把结婚戒指推了下来,她联想到了霍比特人佛罗多·巴金斯,摘下了那枚让他隐身的魔戒。

第9章

考沃特认为当代的或新派的农人所做的很多事情,其原始意涵在一代一代的传承中已经遗失。不过,他仍觉得这些像玩杂耍一样的人在他们重复不断的蹈习中,说不定也保留了远古世界的智慧结晶,和人类之间和谐相处时所奏出的弦音,以及人、兽、植物皆一起共有、分享的自然天性,而这种自然天性可能极其近似于一种灵性。

眼泪从他的脸颊上滚落,他哭的是一往无前的匆促时光,哭的是碎裂的干枯的血肉躯体,哭的是当岁月吸干了他骨头中的精髓后,他就是被囚禁在皮囊中一个单一的奇特的“人”。

参孙·奥里金说,那天被选出来的“一日之王”必须掌控全局、有王者风范,一日之王在火光之下坐在克雷布斯人黝黑的肩膀上,被扛到木制的王座上,被戴上各种珠宝,然后以美酒和蜜糖喂食。一日之王的手脚被吻了个遍,沾满了人们的口水,他还穿上一件以猩红色和金色丝绸刺绣的大袍子。参孙·奥里金还讲到,当第一缕晨曦洒向克雷布斯人盘踞的黑暗山岭,只触到平原的边缘,还没笼罩住整个山谷时,一日之王会被鞭打、烧烤,然后被撕成碎块,供众人享用。(读者注: 《金枝》中也提到过,原始而残酷的除旧迎新恢复自然神力的方式)

那真是一个冗长乏味的庆典,因为考沃特还没找到举办庆典的门道,他也不明白如果要用一个庆典把全体人员凝聚起来——一定数量的人肯定得感动、欢跃、投入,甚至如果有必要的话,还得集体遭罪或尖叫。

“但是,”他们说,“一定有人在您耳边说了闲话,而且说了些谎言吧。不过,正如您所言,宽恕是群体生活和群体情感的核心所在,我们也自然会原谅在背后中伤我们的人。”
第二天,早餐过后,弗洛里安就失踪了。在他消失大约一整个白天后,乱言塔进行了一次搜寻行动,因为这对塔民来说算是挺紧急的一件事。但是乱言塔太大了,坑窑、水井、孔道、地窖又很多,护城河又那么深,防御墙又那么高,上哪儿能找到一个鲁莽的男孩儿?于是这个男孩就此从乱言塔里行迹无寻、不知所终了,没人再见过他的毛发、骨头,也没有一滴血或一个甜蜜的微笑。(读者注: 颇有《蝇王》的气质)

我们沸腾着的血液可以先冷静一阵子,不过也说不定——不知道这是否会激化一些人对弱势族群的恨意。总而言之,血液能找到属于它自己的水平线,就像水一样。

弗雷德丽卡有一连串自我诘问:“我为什么要结婚呢?

“是因为我觉得那是我不得不做的一件事。

“为什么?

“反正人们都要结婚。

“但为什么?”

肥胖的西勒努斯每个毛孔里都能冒出重重油脂和浓浓酒气,他被虏获后,对虏获他的国王说:人世间最美好的境遇是从未被生出来,而第二美好的境遇是即将死去,只有这样的宁谧才是真正的宁谧——

我也读过卡夫卡的另外一本小说《在流放地》,书中描述了一种耸人听闻的酷刑方式。被裁定有罪的人躺在一张床上,嘴巴被堵住,一个行刑人将对犯罪者的判决操纵一种特殊机器的针,以针刺在罪人身上,并蘸着罪人的血去刺写,用书写的方式处死罪人。这个酷刑的行刑者是一个相当乐于做此事的官员。行刑者不断地对一个行游到此地的探索者说:罪人读不到自己的判决,却能从身体上感知得到。

她对人生不是一无所知的,她也经历过其他的“我要你”。只是,这三个字,此刻又被说出来了。

第10章

“那么,其他的原稿呢?”弗雷德丽卡问,“我还给了你另一本复写稿,书名是《乱言塔》,你读了吗?”

弗雷德丽卡想:这全都是我自己的错误,至少奈杰尔是全心全意地想要与我结合的。他是真心的,不管这段婚姻最终变得多么荒唐愚昧,我一开始就不是真心的,我一直有顾虑,我一直很明白:我不该蹚婚姻这趟浑水。

她的思绪纷乱交缠:我嫁给他是因为我是个女人,我想为人生做个了结,不用再去考虑到底要不要结婚,不用再去伤神:我是谁,我到底在哪里?我也不满意当时我的状况,可我明明应该对自己有全盘掌握,所以我说这都是我的错——但这些事情我不能写出来,无论如何也不能写。

第11章

“你要诉请你儿子的监护权,以及对他的养育和管教。作为单亲家长的你,如果太过强调对工作的渴望,或者展现太多你的个人抱负,法庭并不一定会对你的行为表示赞成。”

她被地铁之行——这短短的旅程安慰到了。有这么多人,这么多张脸孔,这么多充满各种可能性的生命正在进行着。

弗雷德丽卡在这些人中间感到安全和没有特色,因为每个人都太有趣了。这就是伦敦的光彩动人之处,这是她此刻拥有的伦敦。

小说,总是执迷于性交、恋爱、上帝和食物。我对这些小说元素没有什么意见,因为大多数人也执迷于性交、爱情、上帝和食物,但是除了这些,大多数人也执迷于工作、商品、机械和财产。可是,为什么文学课上的诸位不因为小说家泛滥地描述性交、爱情、上帝和食物,对其作品抱有藐视或轻忽的态度?

她故作坚强地说着。她想象着全英格兰谁要紧接着说出下面几句如此悲伤的话——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我们以后再也不能三个人一起生活了,但是我们俩都爱你,我们俩都想见你。”

第12章

“我对温情脉脉的表述不感兴趣。年轻的女士,请收起你所有延伸开去的触角。这些事情对你而言都太过琐碎,这些闲聊也对你毫无裨益。我认为我们真正的神,是时间,时间主宰着尘世一切生物——我们的神不会宽容任何一个人对琐碎人事物的嗜好。”

第13章

尽管我有时候会想,一个想法就是一个想法,如果你明明就和别人抱持同样的想法,你也不必伪装成特立独行,不然就太傻了。

欲望缠着弗雷德丽卡的脊椎骨慢慢向上绕行,像顺着游乐场的螺旋滑梯慢慢攀爬,她玩过螺旋滑梯,她曾在螺旋滑梯上边滑行,也因害怕和惊喜而大声尖叫。

弗雷德丽卡自叙着:“很多人或许会这样以为——当两具躯体交会时,是同处一地的两个人,借助于另一个人的躯体,竭力地去抛却自己、抹除自己,来达到合一。那上升的体温,那潮湿的触感,那有节奏的律动,那激动的喘息,那滑腻的肌肤,那一进一出——那便是合一?那便是两个个体在同一个过程中化为一体?不,我们两个人都亟待分离。”她脑中的语言如此清楚明晰,她继续无声地自言自语:“我把自己附着在性爱上,让性爱的旋律带着我沉沦迷失,我听到激越欢腾的窒息声、气绝声,但那不是我,我没有窒息,也没有气绝。我抵达了,我抵达那个临界点、交汇点,那是一个虚无的境界,然后我放弃了,我释然了,我再次成为我自己,比以前更像自己,越来越像自己。”

阿加莎伸手要与丹尼尔握别,丹尼尔真诚相握,竟然没有因悸动而颤抖。有一些火花并没有被点燃,尽管没有弗雷德丽卡的干预,但欠缺缘分的事情任何人都难以强求。

第14章

她对和布尔做爱这件事有点蠢蠢欲动,似乎也是为了证明自己和约翰·奥托卡尔并不存在羁绊。自从和约翰·奥托卡尔上床以后,她便开始服食避孕药,这让她体重不断增加,脾气也越变越差,也可能不是避孕药的关系,她的生活才是增重和坏情绪的根本原因。她吃了差不多两小袋避孕药,每天都吃,9月吃完了一袋,10月吃完了另一袋,避孕药吃完了两个月,约翰·奥托卡尔也差不多销声匿迹了两个月。戴斯蒙德·布尔这明目张胆的约请因此显得更有诱惑力了,弗雷德丽卡心想:毕竟,避孕药不能白白浪费。(读者注: 不无尊敬地说,完全是婊子行为)

弗雷德丽卡感觉会受到贝格比的道德判断,与约翰·奥托卡尔发生性关系在她自己的认知中并不重要,但在贝格比的评断下会是相当要不得的一件事。另外,一旦把约翰·奥托卡尔这个人的存在告知了贝格比,就相当于将自己和约翰·奥托卡尔的关系正式确立,有了确凿感,而这或许并不是她自己或约翰·奥托卡尔本人想要的那种“盖棺定论”。所以,弗雷德丽卡的观念里,和约翰·奥托卡尔不是通奸,这听起来太严肃了,他们俩只是单纯的性爱。(读者注: 婊子行为 * 2)

第15章

她觉察不出令她不安的因素——就像她的同辈人一样,往往对自己身处的那个时代有着迟钝的感受力。

阿加莎的话有点劝诫的口气:“没有答案的事情,消耗着人的能量,让头脑受折磨。最好不要在心中存有太多疑问——我这是一种理想但不切实际的劝告,我知道。”

“我真的不赞成焚烧书籍。”弗雷德丽卡有点不悦。

“这就是烧书的意义所在啊,”约翰·奥托卡尔说,“没有必要烧别人毫不在意的东西。”

第16章

我渴求孤独、贫穷、怠惰、庸俗、无聊,我渴求的全是我们在气焰最嚣张的时候所取笑和鄙薄的事物,但这些事物如今对我而言具有重要的确凿的存在价值,我现在就像是一件被拧干了水的旧衣,一根干枯破损得快倒塌的木桩。

我一直以为,你的信仰是最好不要降生于世。如果不幸降生于世,那么最好能死得快一点。

“噢,”他说,“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以爱为名义或信仰,对他人做出恐怖的事情。而读者们喜欢读人类互相作恶的故事,因为他们自己也想得知怎么残害他们心中所爱的人,他们自己也想掌握叙述这些事情的方法,毕竟,在我看来——很自然地——爱读故事的人都会走到写故事这一步。故事,让这个世界维持转动,就像热内用偷窃来促进商品流动的道理一样。”

伯吉斯说:“真正的色情作品是有动力学作用的,能把一切转化成实际行动,因色情作品是挑逗的、刺激的,让肢体产生兴奋,让精神寻找释放。因此,《乱言塔》不能被归类于色情作品,因为作者深刻关心的还是道德,是对与错,所以他笔下的内容是缺乏动力学质量的。”

他说,“我们得战斗,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不管经历什么痛苦。这是一个原则问题,是一个信念自由的问题,是一个言论自由的问题。如果他们那样的人在这场战争中获胜,那么我们将退回到一个焚书的黑暗社会中,在那个社会里,焚书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焚人了!”

第17章

我想,这些画都在试图说服我:‘我是存在的。’我们眼中的自己和别人眼中的我们,是不一样的,这个我知道。

第18章

布尔是一个不说废话的情人。“他像一个蒸汽锤,”弗雷德丽卡想,“这正是我此刻需要的:躺平、性交、终止。”她啃咬着他的肩膀,狠抓着他的肋部和屁股,她敦促他勇猛挺进时的样子,像一个野女人,但她毕竟是一个现代女人——她在避孕药的保护下,什么也不怕,所以她才那么野。

但是当我开始理解,我们不过都是脱氧核糖核酸编码序列的结构性产物;当我开始理解,雌雄同体的黑蛞蝓也好,两性相交的黑蛞蝓也罢,或者是花园葱蜗牛,甚至是人类,都受制于脱氧核糖核酸的序列;当我懂得我们细胞内生命机能的运作正一刻不停地进行着;当我懂得语言、意识却似乎与这一切并无相关——这种认知,的确能改变我,的确能改变一个人,是的,我对人类行为的看法有极大改观。最重要的是,基因科学降低了我对自身重要性的高估,也纠正了我对‘爱即是爱’,以及‘爱最大’,或‘爱的表达’等一切情感层面的论述,基因科学让我了解,不仅仅是性爱,连性别都源于一种盲目的驱动。怎么说呢?就像抗体围绕着病变的细胞而产生,或者细菌随血流在全身散播,爱,与这些生理过程,在道理上是一样的。

第19章

他根本不看她,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丝轻蔑,也没有一丝悔意,他的头发光滑多了,也比以前长了——原来,他也正缓缓滑入这多姿多彩、时髦新潮的20世纪60年代。

第20章

赫弗逊-布拉夫说,“总而言之,这是让你深刻认识我们这个世界、这个社会堕落腐化本质的一本书,不仅是我们的社会,可说是所有社会都有的极恶根源。如果你读后感到厌恶,就达到了它成书的目的,它不是那种让你尽情沉浸在温暖、舒适而愉悦的柔光中的书,它的写就、它的出版,是为了告诫、警示、阻绝。无可否认的是,我们社会中的某些事件、某些态势,是急需有智之人来明辨、阻拦,或终止的,《乱言塔》所宣扬的,就是对这些恶劣态势的认知,就是一种带有惶恐的正义感。”

答:好的。因为这部作品处理的议题是“邪恶”,你要知道,在我们所处的社会中,我们从不在意“邪恶”,从不凝视“邪恶”。我们是英国人,我们一直如此高雅,我们最着迷的是有没有失礼或失态,最关注的是社交礼仪中的琐屑细节,最紧张的是吃鱼用的叉子要摆在什么位置,最在意的是与我们对话的人是否有着和我们一样地道的口音,或者他们的鞋子好看还是丑陋。是的,事实就是如此;是的,尽管奥斯维辛集中营大屠杀和广岛市原子弹爆炸都发生于我们这个时代。我们英国人真该感到羞耻,因为我们所有的牢骚都集中在花圃里,埋怨着不知道该不该把白色的花摆在花园边的草本植物围篱上,嘟哝着摆了比较俗艳,还是不摆比较粗鄙。你知道吗?就是这样一些事。

答:嗯,让我先从《乱言塔》这个书名开始说明。“乱言”可以被理解为噪声、嘶喊、嚎叫,有动物性的意涵,在有的语言解释中,“乱言”近似“乱吠”,是猎狗发出的噪声。“乱言塔”本身是“巴别塔”的一个象征,巴别塔的修筑是人类为了登天取代上帝,与上帝等同。人类的放肆触怒了上帝,上帝降下惩罚,派一个捣蛋的精灵到人类中间,搅乱了他们的语言,让人类再也不能彼此互相理解。巴别塔说穿了,是一场人类反抗上帝权威的共谋。在《乱言塔》中,那个乱言塔社群就是傅立叶构筑的“充满爱的新世界”,也是萨德建造的“西林古堡”,那群浪荡子砍断了将他们与外部世界相连的桥,以便能执行种种恶行。

甘德说不会因为自己用了这几个字眼,而向庭上致歉。他说,那几个字眼无非是像夜间遗精时,从人体流出的液体,再被如污渍一样擦拭即可,和射精是一样的道理,都是无比真实的存在。但人类却甘愿冒险犯难,连同我们为遮掩身体而捏造的语言,鬼鬼祟祟、徙倚仿徉。

萨德的诉求是:在不可调和、互不见容的独立个体之间的搏斗中,每个个体都以‘存在感’的名义,与自我意识牢固地、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萨德认可人们之间的宿怨和世仇,他不认可的是法庭。萨德认为我们可以杀戮,但我们不可以审判。法官的惺惺作态远比暴君的装模作样更加傲慢自大,因为暴君把自己囿限在自己的世界里,而法官却将自己的观点上升为普遍规律。法官的成就,根源无非是一个谎言。因为每个人都明明被自己的皮囊死死囚禁,根本无法成为任何两个不同个体的调停者,毕竟,谁跟谁都是隔绝的。

斯尼特金说:“如果无政府状态是一个另类社会诞生后的初期形式,那么对语言的蹂躏与玷污,或者说让语言变得淫秽又无用,正是建构一种新语言的必经过程。”

如果别人根本没有寻找你的欲望,隐居是极其简单的一件事。

直到稍微长大一点后,我才对那一切产生了怀疑:我们无比憧憬又极力美化的地方,也许是我们将要逃离的地方。

第21章

这三个朋友看着累累的骨头,惨白的骨头、带血的骨头、颅骨、肋骨、胫骨、腕骨、跗骨全都堆摞在一起,骨堆上,还有用破布包着的炖好的肉随意地丢在这边或那边。(读者注: 乱言塔的众人最终的结局)

三个衰老的男人慢慢地穿过了溪谷,一次又一次地回头张望身后的这座塔和塔底叫人不寒而栗的骨头山,他们走啊走啊,直到那堆骸骨再也辨不清是人类身上的遗留物,只化成一堆白色岩石,点缀在绿茵上,和草根旁边的甲壳、鹅卵石混杂在一起。他们继续走着,如果没有被克雷布斯人擒获,他们就将一直走下去。

作者

Ferris Tien

发布于

2025-05-31

更新于

2025-0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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