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美好的七年》

这应该是最近读的这些书里唯一一本让我常常笑出声的书了。虽然这本书的背景是一位以色列作家在战争期间的生活点滴,但是字里行间丝毫看不出哀怨和喟叹,反而还在短小的篇幅中浸透了幽默感,这并非是没心没肺,而是消解苦难的最佳手段之一。我一向认为诚恳和幽默是最难模仿的两个特质(在苦难中品咂出幽默感更是一种非常高级的技巧,具备这种技巧的作家似乎只能用天赋来解释),本书的作者同时具备这两个特质,这使得这本书的阅读成为了一种享受。

这本书是以色列作家埃特加·凯雷特自述性质的散文集,虽然是散文,但并不全是全无逻辑、充斥着浮夸辞藻和无病呻吟的文字堆积,而是有很精致的结构和很紧实的逻辑,并且内容毫不枯燥,阅读堪称享受。“美好的七年” 从儿子出生开始到七年之后,从战争的片段开始,以战争的片段结束,作者收集了很多生活中和事业上的各种片段,用自己的视角和文笔加工之后写了出来。虽然战争是常驻的背景音,但这本书的主题却不是声讨和反对战争,而是对于生活深刻的热爱,这种发自心底的热爱也同样是文中幽默感的来源。

这本书并不长,但是其中的天地却很宽广,很值得一读。

原文摘录

自序

就我对自己所知,我总是有两种类型的故事:一种是我喜欢对切近的朋友和邻居讲述的故事,另一种是我总宁愿讲给在飞机或火车上坐我身边的某个人听的故事。

第一年

这儿有个人体重不足十磅,在他体内却和这个星球上所有的人一样有愤怒、无聊、恐惧和平静。

其实,并不是说我们以色列人渴望战争或不幸,而是说我们的确渴望如那位出租车司机所说的“从前的日子”。我们渴望一场真正的战争来代替所有那些令人精疲力竭的暴乱年月。

第二年

所以,十八年前,在我第一次签售的读书周的最后一晚,我发明了自己的方式:虚构的题词。既然书的内容本身是完全虚构的,为什么它的题词必须是真实的?

我爱的是飞行中的部分,当你被关进一个在天堂与大地间飘浮的铁盒中的那部分。一个彻底与世隔绝的铁盒,在里面没有真实的时间或季节,只是从起飞至降落间,一个恍然若真的地狱生活的片段。

“飞行的时间只能被浪费”的格言把我从焦虑和负罪感中解放了出来,它剥去了我所有的野心,给另一种不同的存在留下了空间。一种欢乐的、傻瓜般的存在,不再尝试着充分利用时间,而只是满足地发现这是度过时间最惬意的方式。

但巴厘岛不是特拉维夫。这儿的空气实在太潮湿了,以至于你都可以把它喝下去了。

他打开浴室的门,看着那只蜥蜴。蜥蜴也看着他。他们相互对视了几秒钟。它大概五英尺6长,还有爪子。

当我问他是否想过他的故事有什么精神寓意时,他说肯定是有的,但他还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也许,”短暂的停顿后他说,“寓意是:这个世界上满是蜥蜴,即使我们对此无能为力,也总该试着去发现它们到底有多大。”

自你在以色列出生之日起,他们就教你过去几个世纪在欧洲发生的只有一系列的迫害和屠杀,尽管人还有常识,但那种教育仍然在你脏腑里激起怨愤,腐烂化脓。这是一种很不愉快的感受,不知怎的总会在现实中被确认。

你需要的不是一堆从心理诊疗室里听来的谎言。你需要一个真正的解决办法:一笔在外国银行账户里的储备金。

不是说它能保你不成为难民或啥的,但至少能保证你成为一个有存款的难民。那种即使沦落到只能在日本、德国的火车站卖热狗,也有足够的现金去雇另一个运气更差的难民站那儿填酸菜的难民。

事实上,在我物色银行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英吉利海峡那儿有群岛。这挺好的,即使发生世界大战这样最糟糕的情况,那些妄图征服全世界的坏家伙也不会发觉那儿有群岛,就算全球都被占领,我的银行也仍然不受控制。

这是陶尔米纳的第一个文学节。主办方的工作人员非常好,气氛也很轻松;整个活动什么都有了,除了一群听众。

第三年

科比四十二岁了,看起来几乎没变。不是说他看上去特别年轻,而是说,即便在小学里,他看上去也接近中年:毛发厚重的脖子,强有力的身躯,高高的前额,笑起来表情坚毅,一个已经对这个愚蠢的世界领教一二的苍老的孩子。现在回想起来,学校里的孩子们说他那时已经开始刮胡子的恶意诽谤可能是真的。

一位旅长在一次特别行动中想救出其中一只特别的狮子并把它转移到以色列。其他动物只能准备自己照顾自己了。另一条篇幅小一点的报道,配了张图,说是死于加沙轰炸中的孩子到目前为止已超过三百人。就跟动物园里的鸵鸟一样,余下的孩子也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瑞典人当然拒绝了,宣称出版自由,即使在这个特殊事件中,也不能对出版提出过分高的要求。随后以色列快速做出回应,使出了为这个级别的冲突储备的非常规武器:对宜家的消费抵制。

我所在社区里绝大部分父亲每天早晨都去工作,而我天生的困扰我多年的懒惰秉性,最终被解释成特殊的敏感与慈爱,显示出对孩子们年幼稚嫩的心灵真正的理解。

他开始用一种他称之为“口香糖教学法”的特殊手段教我读书写字。操作如下:我哥哥指着一个字,我必须大声朗读出来。如果我读得准确,他会给我一片没嚼过的口香糖。如果我错了,他就把他嚼过的口香糖粘在我头发上。这方法有奇效,在四岁那年,我成了托儿所里唯一能阅读的孩子。我也是唯一一个,起码第一眼瞟过去,看起来开始谢顶的孩子。不过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第四年

他的坏脾气能使他做个合格的出租车司机;他找借口的超凡本领似乎预示他在法律界会干得很好;而他使他人意见一致的能力显示他有成为某一集权政府的高级官员的潜力。

你懂不懂如果他在特拉维夫扔颗核弹对我是多大的灾难?我在这儿出租了十四套公寓。你听说过遭受放射性突变的人会按时付房租的吗?

我承认,我姐姐从不会读我写的任何一则故事令我很沮丧,但我不守安息日、不按犹太律法进食令她更为沮丧。

我想这星球上,躲在森林里不知道第二次世界大战已经结束的日本士兵都比不知道这游戏的人多。

第五年

但是,在我和列维推心置腹地交谈后,原因变得明朗起来。那些人就跟我儿子一样,欺骗、偷窃、撒谎,只因为他们确信自己是猫。作为可爱、毛茸茸、娇滴滴的生物,它们不用忍受身边汗津津的两腿生物必须遵守的规则和律法。

虽然我哥哥并未意识到,但他告诉了我一件事:我写的故事并不是扔进街上垃圾桶里的那张皱巴巴、沾着狗屎的纸。那张纸只是把来自我意识的感受传递至他的意识的一个途径。我不知道一个巫师第一次施成了魔法是怎样的感受,但那应该跟我当时感受到的很相似:发现了我知道将帮助我挨过退役前的这两年的魔法。

第六年

在故事中,一个孩子在一次看起来像战争的秘密行动中,涂了几笔看着像小胡子的画,差点杀了一个人,那人带着一把看上去像枪的伞。

第七年

我考虑了一会儿才回答。“看,”我说着,抚摸他的脸颊,“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有时候很险恶。而只有每个生到这世界上来的人,至少有一个人会去保护他,才是公平的。”

“那你呢?”列维问,“爷爷死了,谁来保护你呢?”

我没在列维面前哭。但那天晚些时候,在去洛杉矶的飞机上,我哭了。

“我想起码还会再响一两次的。”我再次跟他保证。“如果警报再也不响了,”他妈妈从前座回头补充,“没有警报我们也可以玩。”

作者

Ferris Tien

发布于

2023-02-11

更新于

2024-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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